专访北大国发院黄益平：全球央行数字货币研发加速

中央银行数字货币是中央银行以数字方式发行的具有合法支付能力的新型货币。

记者：向梦曦

原标题：《全球央行数字货币研发加速——专访国家发展研究院副院长、北京大学数字金融研究中心主任黄益平》

近年来，随着科技的不断发展，数字货币的概念逐渐进入大众视野。 2020年是央行数字货币的崛起之年。 国际清算银行最近的一份报告显示，截至今年7月中旬，全球至少有36家央行发布了央行数字货币计划。 其中，厄瓜多尔、乌克兰、乌拉圭已完成零售央行数字货币试点。 与此同时，世界主要经济体的研发进程也在不断加快。 欧洲央行近期发布了首份数字欧元报告，国际清算银行也联合七国集团（G7）央行发布了央行数字货币研究报告。 然而，目前国际上对于央行数字货币（DC/EP）这一新生事物并没有统一明确的定义。 在众多解读中，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给出的定义更为精炼和通俗易懂：“中央银行数字货币是由中央银行数字发行并具有合法支付能力的一种新型货币。”

各大经济体纷纷启动央行数字货币议程，可见全球央行正在加速布局数字货币。 为什么近两年全球央行加快了数字货币的研究步伐？ 央行数字货币将如何影响全球经济发展？ 会给人们的生活带来哪些变化？ 带着这些疑问，《金融时报》记者对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副院长、北京大学数字金融研究中心主任黄益平教授进行了专访。

《金融时报》记者：根据国际清算银行的数据，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与前两年相比，全球主要经济体对央行数字货币的研发速度明显加快。 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是什么？

黄益平：2008年的全球金融危机让市场担心美元作为国际货币的可持续性。 国际金融中有一种现象叫“特里芬困境”，是指国际货币体系以本国货币作为国际货币的一种内在矛盾，即随着国际金融体系的不断发展，各国对美元的需求作为国际主导货币的美元将会增加，而美国只能通过更大的经常账户赤字来增加美元的供应，这实际上是一种潜在的负债，最终它会成为一种国际金融工具。 对美元的需求越大，美国的债务就越高，从长远来看，这将对美元的稳定产生影响。 美元作为国际货币，必须保持币值稳定，这就造成了两难选择。 发展一种纯粹的国际货币可能有助于解决这一矛盾，而央行数字货币为这一研究提供了新的可能。

Facebook推出Libra也对各国的数字货币研究起到了一定的推动作用。 2019年10月，Facebook发布数字货币Libra白皮书后，欧洲央行、英国央行、日本央行等主要经济体央行加快数字货币发展。 Libra 货币不同于以往的加密货币。 它是以主权货币为价值支撑的稳定币。 从这个意义上说，它不同于比特币，具有内在价值。 此外，Facebook本身拥有庞大的跨国网络系统，Libra币可以通过其网络系统在国际范围内流通区块链和比特币之间的关系 举例，这将为Libra币带来27亿潜在用户。 这也意味着Libra一旦成功推出，将有成为国际货币的可能，这无疑会对目前的国际货币体系和支付体系产生比较大的冲击。 Facebook Libra 白皮书发布后，各国意识到数字货币可能部分取代现有主权货币，并对金融稳定和金融监管产生一定影响。 这也扭转了主要经济体加快央行数字货币研究进程的动力。

值得注意的是，主要经济体纷纷启动央行数字货币议程，也形成了金融领域新的国际竞争格局。 国家之间的竞争往往是软实力的竞争，而财力是其中至关重要的一环。 在金融领域的竞争中，数字货币将成为未来的重要战场，这也与国际货币格局的演变有关。 因此，各大经济体都在积极参与其中，尤其是目前包括日本、英国、欧盟在内的主要国际货币发行国。

《金融时报》记者：你刚才提到的有资产支持、有内在价值的Libra币和央行数字货币有什么区别？

黄益平：Libra是Facebook发行的一种虚拟加密货币。 其价值由 Libra 储备中持有的一篮子低波动性法定资产担保，包括美元、欧元、日元和英镑四种法定货币的现金和政府债券。 Libra与央行数字货币的区别在于，Libra虽然有稳定的资产作为其内在价值的支撑，但在法律上不具有可偿性区块链和比特币之间的关系 举例，这在一定程度上类似于现有的移动支付钱包。 例如，如果提供数字货币服务的公司倒闭或支付系统出现故障，用户就很难获得赔偿。 尽管 Libra 得到了多个稳定币的支持，但公司的声誉得到了加强。 如果数字货币发行公司破产，其发行的数字货币价值将消失，而央行发行的数字货币是可以合法赔付的。

《金融时报》记者：近两年在国际投资市场走红的比特币与央行发行的数字货币有何不同？

黄益平：从内在价值来看，比特币是基于区块链技术，根据特定算法通过大量计算产生的。 同时，它是去中心化的，没有中央银行或金融机构作为担保。 因此，比特币没有真正的价值，这使得比特币很难成为真正的货币。 比特币的价值来源于愿意接受它作为支付方式的用户的共识，这使得它的价值波动很大。 此外，虽然比特币的总量是固定的，但加密货币的种类繁多，它们之间存在一定的替代性，这也增加了其币值的不确定性。 比特币更像是一种数字资产，而不是一种货币。

《金融时报》记者：央行数字货币的实用价值在哪里？ 未来央行数字货币在国际金融领域有哪些应用？

黄益平：未来跨境支付将成为全球央行数字货币的主要应用场景之一。 金融服务业是推动经济发展的引擎。 然而，为了提供有效的信用保护，中心化的信用机构导致交易效率大幅降低，增加了资金交易成本。 就跨境支付而言，国际汇款手续费高，周期长，无法全程追踪。 新的数字技术可以实现高速、大规模、低成本的资金支付和划转，甚至在某种意义上更加安全，这将大大提高跨境支付的效率。 事实上，本月初，美联储、欧洲央行、日本央行、英国央行、加拿大央行联合发布的报告《央行数字货币：基本原则和核心特征》瑞士国家银行、瑞典央行和国际清算银行重点讨论了央行数字货币在跨境支付应用中的内容。

此外，数字货币还可能帮助央行在未来更准确地执行货币政策。 比如，目前全球多国央行都在实施负利率政策，但流动性陷阱使得政策效果不及预期。 如果未来央行数字货币得到广泛应用，各国央行可以直接在系统内调整利率，方便央行未来实施利率政策。 此外，定向货币政策的实施也有望变得更加容易。 例如，对于中小微企业的贷款发放，更容易通过数字技术实现精准扶贫。 数字货币的想象空间很大，但可以肯定的是，新技术会给未来的国际支付格局带来新的变化。

《金融时报》记者：我们可以看到，虽然各国央行都在加快对数字货币的研发，但还是非常谨慎。 美联储本周表示，不急于推出央行数字货币。 挑战是什么？

黄益平：任何技术都存在风险，央行数字货币也是如此。 首先，在安全方面，需要考虑网络攻击、假冒和欺诈等潜在风险。 技术风险可能是央行数字货币面临的挑战。 另一方面，数字货币提高了资金流动效率，同时也会加快金融风险的传导速度，这对未来的监管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各国央行对数字货币研发持谨慎态度无可厚非。 我们需要在金融创新和金融稳定之间取得平衡，充分认识风险，甚至制定有效的风险防范方案。 这也是各国推出央行数字货币的先决条件。